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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水患、三》完
他們糧食帶的不算多也不算少，這幾日下來除了偶爾有些貪心之人妄想趁人不注意將糧食劫走之外，沒發生太大的事情。
而那些小賊被緣悲攆走後，通通都在自己的懷裡發現一塊素餅，便以為是佛祖顯靈，天可憐見。
北雁客棧在初至通州的那一日算起的五天後啟程，與薛露薇交好的客棧老闆因得了好名聲而樂呵著，他們自身也因稍稍宣揚了郡主善行而功成身退。
其餘那些貪贓舞弊之事，無論於只是個私兵的緣悲來說，還是等同平民老百姓的客棧夥計們來說，都是處理不得的事情，所以看見通州官員們，他們也沒想去主動招惹，簡簡單單的便走了。
「奴家小女整日纏著大師玩，不曉得有沒有……」
「啊、沒關係的，我不介意，真的。」緣悲早已習慣這些小姑娘們的鬧騰，似乎就連石南雲時不時的道歉都已習慣，輕鬆的擺了擺手掌後便用沒拿著禪杖的那手各揉了一下輕曼的頭頂，表示自己真的不在意這點小事。
石南雲也像往常一般微微笑，短時間內便沒再提起此事。
這一路上似是有人提起乾脆看看風景一路玩回去，故只有少數人等例如薛露薇才乘坐馬車，其餘人等皆下了馬，或跑或走，或坐在馬車後方談天說地，而即便是身處馬車內的客棧老闆，偶爾也能掀開簾子與外頭夥計們聊幾句。
十來人左右，這一路上倒是一直閒話家常，好不快活。
路過人煙稀少的小鎮子時給輕曼買點糖葫蘆，路過小小湖畔時眾人便光著腳丫子下水踢著玩，而緣悲就負責看著雙胞胎別讓她倆摔倒溺到水，一跌下去就馬上出手抓起來。
緣悲一路上總有種市井之氣便如此的感觸。比起萬重寺來多了點生氣，卻也自成一格——他知曉這想法太過天真，但若能獲一方小天地如此，也是幸甚。
就不知道薛老闆是打拼了多久才能得到如此安身之處。
……還是別問了吧，這讓他想起前幾日與薛露薇的對話，或許該等他更成熟些再來問會較好。
而在即將到達長安的前一晚，薛露薇又來找他說話。
本以為是要再續那日話題，卻沒想薛露薇趁著沒人注意到他兩時，深深的作了個揖，要不是現下地上泥濘，緣悲都要以為面前的老闆要朝他下跪。
「老、老闆，怎麼了麼？何故對緣悲做如此姿態？」緣悲舉著手慌張地左右晃盪幾下，嘴上的笑乾乾的。然後他在薛露薇重新挺直了身子，面容嚴肅而不可侵時，也收攏了心思。
「想請託你一件事——當然，你可以拒絕，但可否先聽我道來？」緣悲吞了口口水。
「……請便。」他訥訥的開口，神色有些僵硬，這模樣卻反而讓面前女子鬆懈不少。
「多謝，」她攏好襦裙、袖口等衣料後，才端正了身姿，「其實我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女子而言，在這世上生活非得戰戰兢兢，而我也沒法保證北雁客棧今後是否會遇到什麼危難。我老早就在想了，若我出了什麼事，客棧倒了，那些夥計們應當能夠自行尋找出路，但我最擔心的……是石家那三女孩兒。」
「同為女子，我從未過問她為何要獨自攜兩名女兒自苗疆來到中原，連個名姓也無，南雲還是我幫她取的。」
「若你方便，可否在你即將離長安之時，將她們給帶走？看安置在哪，只要你覺得安全，我就相信你。」
「啊……」緣悲有些錯愕的瞪大雙眼。
他從不曾想過自己有天會被人拜託此等事物，現下腦袋一片打結，能理出的大概只有他可信麼？他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可靠，這薛露薇看人眼光當真沒有問題？
於是他擠出來的，就只有結結巴巴的一段話，「您……這事……交給我不怕我弄砸麼……」
但薛露薇卻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掩著嘴便低低的抽笑了起來，好在夥計以及石家人還在遠處嬉鬧，壓根沒注意他們此處正在談些什麼。
「怎麼會怕你弄砸——前些日子跟我談了那些話題的人是你，若你換做我，你會不信服嗎？」
「……」好像還真的挺有說服力。
緣悲有些苦惱的抓了抓頭，思前想後也沒立刻得出個結論——還是說此事並非現在就要結論？可這不成啊，要是現在想不出來，他就不能答應啊。他心裡頭是想應下的，但要是不提出個具體方案，他也沒法子……
他屈指可數的提案首先就想到一旬堂，但一旬堂那些大男人們在住，不好。黑和尚？黑和尚都帶一女娃了，再塞給對方，他自己會先被打死吧。他自己麼？他可沒那信心一次養活三人，再說他若真離了長安可是要到處跑的，這下可不累死那三人。
那選項就只剩下萬重寺了……等等、萬重寺？
「那個……我覺得、好像可以？」緣悲不太確定的撓了撓臉頰，眼神半是認真半是猶疑，薛露薇則耐心的等著人繼續說下去。
「我本來是間寺院住持，那處……我的弟子只有四位，寺院占地還算大，現任住持……絕對可以信任，比我更值得信任。」
緣悲沒打算直接道出那住持是女，直盯著女子的眼神卻在認真的透露出這千真萬確，您大可放心的訊息。
而薛露薇在接收到這強烈的眼神時微微後仰，並在思考半响後，也認真地點點頭，「好，我去問問看南雲——不一定要真的出家吧？」
「不一定，我就有個帶髮修行的弟子，算不上真正的僧人。」
「明白。」薛露薇低下頭再度思忖片刻，最後抬起頭迎上緣悲視線時，神態已經沒了方才的莊重，反而全是放下心中大石的放鬆表情。並非在說石家那三位是累贅，只是她真的在意至極，才會露出此種表情罷了。
「多謝，能跟你商量真是太好了。」
「不會，那這樣之後我就能毫無芥蒂、正大光明收輕曼作弟子囉——以後就當山門護法啦。」
「那我改日定要去看看啊。」
薛露薇將雙手背在身後，嘻嘻笑出聲，轉身往夥計們方向行去時的背影時似乎多了點少女氣息，但一眨眼便又回到原先那彷彿背負了不少重擔的身影。
而緣悲在最後那淡如水的清風之中聽見薛露薇與他說了一句話。
——北雁客棧，幸甚有你作陪。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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