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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水患、二》
隔日一早起時，薛露薇早已早起在客棧前搭好準備發放粥品的棚子，石南雲也在一旁進進出出搭把手。
緣悲自認廚藝不算差，除卻葷食之外的技藝也都挺好——但現下怎可能有肉食，故在他主動上前捲起袖口幫忙時沒人攔阻。在這個人人飢餓且求取糧食到幾近發狂的地步，多一人手是一人手。況且緣悲身上著普通白衣，也不會有任何因身分窒礙難行而衍生出的困難。
「昨日我聽見你在跟輕曼說點什麼，不覺得小女孩聽不懂，說明很厭煩麼？」薛露薇於緣悲攪動湯杓，避免鍋內素粥焦掉時，撈了一小匙自己嘗了一口，確定味道普通沒有煮出怪味後，才盛了一碗給一直在旁等著的小乞丐。
她在對方臨走之前多揉了幾下那亂糟糟的頭頂，似是全然不介意那小子身上沾染了多少髒汙。
其實緣悲原先對這名女子印象只有霸道跋扈，畢竟剛到北雁客棧那會，這老闆便強硬的定下約定，雖說他能推拒，但當下礙於氣氛以及不像出自女子的氣魄仍舊讓他一口答應。
而他後來才覺這只不過是薛露薇作為一名老闆所需的態勢，平時仍舊是一名溫文之人。
他並無馬上回應，只是靜靜的在攪了好幾回合後，才趁著空檔瞄了眼身旁老闆，搖搖頭。
「不會啊，雖說我並非她倆師父，但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還是希望她們能從我這處學點東西吧。」緣悲繼續低著頭攪他的粥，思忖著待會空檔是否也能嘗上一碗——畢竟這整鍋配料比例都是出自他手，怎可能不合他自身口味。
是故他根本沒看見薛露薇那煞有其事的挑眉。
「哦？所以你認為——身為女子，知曉這些事物並無不妥？」
「……」緣悲的手停頓了那麼一會。
他想這是老闆在試探他，但於他而言，或許與其餘普世男子相比，他在這方面想法可是新穎的多——誰讓他萬重寺裏頭有名女住持，而與其相處的點滴全成了他對女子的欽佩。
緣悲甩了甩繞的痠了的手，將身子撐在湯杓柄上頭，抬眼看薛露薇時帶了點您以為我怎會選郡主的俏皮眼神，而後咧開一個瀟灑的明燦笑容，「怎麼會不妥？」
「女子謀略、德智之類並不比男子差，只是長期被掩蓋住了而已。雖說憑我一己之力難以改變現況，但影響身邊例如輕曼等女子，讓她倆擁有的知識比旁人要來的多，還是辦的到的。」
「哼，」薛露薇輕哼一聲，斜眼睨人的姿態卻無任何一絲輕蔑，反而還帶了讚賞，「當初聽聞你是郡主門下食客，立刻將你捉住，當真沒錯。」女子傲氣的往後撥了撥袖口，重新將衣襬攬好後，緣悲卻是直盯著對方，好似在醞釀點什麼。
「那我能問個問題麼？」
「請。」
「我想問……老闆怎會想投靠郡主這側？」女子聽見這問話時仍舊手穩的撈了碗粥，遞給旁人，待緣悲那未止的話鋒繼續往下，「雖說我也是想看女子掌權才選的郡主門下，但若真要究起來，女子當朝，爾等女輩實際真的會有所感受麼？」
「會，肯定會。」薛露薇在緣悲問話期間又盛了第二碗，回答卻是毫不遲疑，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怎麼說？」
「你曾有想過要成為女兒身麼？」老闆在遞出她今天的不知道第幾碗白粥時，看著緣悲重新攪動的手似乎因為思考而遲滯了一會，但大抵還維持著在粥不至於燒焦的程度繞啊繞。她得了緣悲沉默的搖頭。
薛露薇輕輕的笑了起來，歛眼時談吐之間的口吻多了點哀傷，但在那之中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的悵然，「我們啊，出生以來，但凡遭遇點不公不義，從中瞧出男女差別時，便會怨懟為何自己身為女子。」
「那些風光男子從不曾真正想過成為女子，但我等女子卻會發自內心的想成為男子啊。」
「……」
「或許並非所有女子皆是如此，但我生活過得辛苦時可是真這麼想的，如何？你認為呢，大師？」薛露薇笑笑的，但緣悲卻有些說不出話。他並沒有跟善喜聊過太深，但此等話題，他是能感受箇中道理的，能感受到的……即便他無法理直氣壯的說他真能與女子感同身受。
她看緣悲逐漸陷入自身思考，便收回了方才那使人感觸良多的神情，敲了敲對方腦袋，「所以說啊，能明白了吧，為何我們認為女子上位便能真的改變點事情，畢竟看事角度不同，自然也能設身處地的為女子著想吧，至少。」
薛露薇爽朗的聲線使緣悲回過神，他摸了摸方才被敲腦殼的那塊，輕輕的揉了揉，神情呆滯的讓那豪氣女老闆又不小心大笑幾聲，惹的周圍乞食之人與客棧夥計都往這處看。
而緣悲在有些羞赧的迎上那些視線，乾乾的微笑點頭後，才繼續手上動作。
他想這問題他能想很久，想到每每見著北雁這些人就要重新想一遍。
他也想下次回萬重寺時，去找善喜聊聊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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