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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捨身成魔11》
「我要開始啦!」半槐在抵達山壁邊緣時,鬆開拽著善方袖口的手指,直直往前走了好幾步才轉過身面對善方,將面上在所有人面前都很和善的笑容退去,恣意的表現一個魔頭才會有的邪魅笑容。
這塊地方距離集市有一大段距離,而且附近都是高大的樹林與散亂的白玉殘骸,看上去就是許久沒有人來此處走動了,應該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打擾。
半槐自從入了魔後,就算不使用輔助的武器也能直接以硯台鳳毛麟角的威力擊傷修士,但是目前並不能用他所擁有的武器注入魔氣與善方對打,畢竟萬一讓那些法器被魔氣汙染進而被師兄姊甚至是長老知道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所以半槐決定從旁折了看起來稍微粗壯還夠使的樹枝充當武器,右手伸直對準善方,另一手則擺好架式擺在胸前,口中還念念有詞。
善方從半槐方才放開他之後便一直都沒有動作,始終維持著單手行佛禮、端莊的持著法杖的模樣靜靜等待半槐準備好。
預料之中的魔修招式沒有朝著善方擊去,反而是半槐在重複念誦了好幾句法訣後,額角已經微微發汗,面色也越發鐵青。
善方原先是半閉著雙眼,不久就發現了半槐的異常,「怎麼了?」他放下佛禮,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半槐身邊,才發現半槐全身周圍散發的微微的仙氣勢沒有異常的,只是他本人似乎心理上出了甚麼問題。
「都沒有了......」半槐徬徨的放下雙手,無力的低下頭,聲音小的像是喃喃自語,卻又清晰傳進善方的耳中,「我身體裡的魔氣......一點都不剩了。」本來以為他會就此消沉,但是在他惶恐了這麼一下下之後,又開心的抬起頭。
「......?」善方困惑的看著突然轉變態度並且用力捏住他手臂的半槐,接著就聽到了微微發顫又帶著狂喜的自白。
「這樣是不是代表我這個身體沒有修魔的天分啊?我是不是以後都可以不用修魔了?這樣是不是就代表我不會被佛修們討厭了啊?」聽到此話,善方有些難受的皺起眉,但因為幅度很小,所以正處在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的狀況下的半槐也看不清楚。
他是知道的,為甚麼半槐會用如此喜悅的嗓音說出這種話。
還不就怪銘塵在半槐變成魔修後去找他,他卻對他置之不理的結果?
善方的沉默讓半槐沒有繼續說話的興致,他一點一點的恢復正常,然後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開始思考。
他那時候在清心寺的確將所有魔氣都全數吸收進體內了,但是現在卻一丁點都沒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他現在這副身體非常有修仙潛質所以能夠自動將魔氣分解?有這麼神奇的事情嗎?
目前修仙界是絕對沒有這樣的先例的。難不成跟他自己被強制魂飛魄散但是又陰錯陽差的入了輪迴有關?如果推論是正確的,那麼就代表現在這個問題以他們的實力還是無法解決的。還是先放著不管吧。
總之,剛剛那一瞬間知道身體裡沒有魔氣蹤跡時,雖然有慌張,但更大的是不可置信的欣喜。那就代表他以後不用修磨也能活下去了,對吧?不用再像上輩子一樣戰戰兢兢地過生活了,不用再因為魔修的身分而被各路仙修佛修所追殺,不用再為了苦惱該殺哪個人才不會讓自己做了不符合他心裡道德的事,對吧?
只要他保護好自己,就不會再被擄走被迫成為魔修了,對吧?
「好了,我不打了,我們回去吧。」雖然今後修仙也意味著這是全新的道路,不過這樣的感覺也不壞。
半槐率先邁開腳步,輕盈的腳步暗示著他的好心情。
善方在後頭跟著。剛才半槐的表情變化他都看在眼裡,但是卻換他鬱悶了,然而因為他平時就一直都是這樣的表情所以誰也看不出來。

兩個人一路飛回書墨谷的中央市集,本來是打算要尋找晁武韶他們的,但是在剛踏進市集邊緣時兩人就發現此處的氛圍似乎有些奇怪。原先應該要熱鬧非凡的市集現在卻幾乎沒有人煙,若是將視線往更前面看去,就會發現大部份的人們都圍繞在中間那一小塊空地。
半槐下意識就覺得事情不太妙,馬上抓著善方的袖口就往那邊衝過去。
果不其然情況真是有點糟糕。
「怎麼,你們書墨谷弟子竟然沒有能跟我們打的人才了嗎?」在廣場上鬧事的共有三個人,帶頭的高傲的瞇起眼抬起下巴,鄙視的看著周圍的書墨谷弟子們,然而書墨谷弟子們平時就被教導不要惹事生非,所以每個人都只是站在一旁看著霞雲門弟子大聲嚷嚷。
半槐仔細一看,越看越覺得眼熟,這三人不就是在霞雲門地界找半槐善方麻煩的那三個金丹大弟子嗎?該不會是聽說書墨谷最近要舉辦活動才特地要來找碴的吧?
也太無聊了吧!是真的沒什麼事情可以做才會來別人家地盤撒野嗎?難道他們真的認為以自己現在這樣的修為就足夠闖蕩江湖了?可悲啊可悲。
正當半槐準備拉著善方躲他們躲遠一點時,好巧不巧被那個站在帶頭那位的左後方的符修弟子給看見了。他先是低下頭沉吟了不到幾秒,便一邊拍著雙手一邊大叫了起來,隨後又將手指向了正打算緩慢退出人群的善方以及半槐。
「師兄師兄!那邊那兩個人不就是大庭廣眾之下承認他倆是道侶的和尚跟他相好嗎!」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整齊劃一的一齊看向還緊緊抓著善方胳膊不放的半槐。半槐頓時從內心湧現了一股說不清的怒火,要不是善方往他那邊靠近了一點悄悄捏了幾個清心靜氣的指訣,這會兒半槐肯定早就撲上前把那三個人踹到面目全非了。
甚麼狗屁道侶!!!那分明是你們咄咄逼人而我們為了要將傷害降到最低不得不採取的措施啊!怎麼到你們眼裡就變成了當眾承認他倆是一對的公開宣言了!還有,和尚跟他相好是甚麼鬼?說的好像我是這死禿驢的附屬品一樣!
半槐忍著一口氣,撸起袖子大搖大擺走到他們面前時才想到,方才所有人轉過頭看像他們的時候,他是不是還黏在善方的身邊?算了不管了,這件事情不重要,反正在場都是自家人,他也明白在這段期間他們早就被傳成各種奇奇怪怪的關係了。
「又見面了啊。」半槐一改當初在霞雲門弟子面前那忍氣吞聲的模樣,這次的態度顯然比之前更囂張跋扈,與帶頭的那人一樣揚起下巴,不過這在其餘書墨谷弟子眼裡只是顯得更威風而已。
「哼,別以為進了書墨谷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了。看看,修為一點長進也沒有,築基後期?就憑你想挑戰我們三人金丹,未免太好高騖遠了吧?」劍修,也就是那位帶頭的看起來最討厭的修士輕蔑的勾起一邊的嘴角,極盡諷刺的皺起眉,甚至是還咂嘴了幾聲。這樣的舉動當然讓周圍的書墨谷弟子騷動了起來,有些人也想直接跳出去揍他們一頓,但還是被理性的同門給拉住了。
「我並沒有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啊,你是不是誤會了甚麼啊兄臺?」半槐學著他裝模作樣,然而因為先前自己便是魔修的緣故,這樣的表情比起霞雲門弟子做得更加到位,更加容易讓人氣得七竅生煙,「我當時不跟你們衝只是因為我們不想引人注目而已。現在這旁邊的人都認識我們,那我們還怕引起甚麼亂子嗎?」
「你......!」
「再說了,我打不打得過又如何?只要我不出手,在這邊耍嘴皮子,把你們氣到先動手那就是你們有錯在先啦不是嗎!咱們長老可是行動力十足的,馬上就到喔!」因為此番言論,使原本正打算拿出武器的霞雲門弟子紛紛停下動作,開始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半槐看他們都開始想他說的話是不是有道理時,偷偷摸摸的往後退了幾步。就這樣......就這樣緩慢的退出這個人牆然後一走了之吧呵呵呵。
然而事與願違,首先那個眼尖的符修就發現半槐的企圖,迅速的丟出一張殺傷力十足且能定住身體的符咒直直朝半槐的眉心削過去。
善方一眼便看出那張符祿是做甚麼用的,趕緊擋到半槐的身前直接舉起禪杖將符咒打落,正好插進腳邊的地面上。半槐看見這樣的力道不禁暗自替自己捏了把冷汗。還好還好,不然以築基後期的修為直接受到這一擊,就算不死也一定會變白痴的。
眼看符咒被擋下,那三人又迅速地擺起戒備架勢,看著本來都只在一旁觀戰的僧人,然後他們就發現這個僧人現在所擁有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應該出現在出家人的臉上。陰狠、暴戾,甚至有著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的眼神刺在霞雲門弟子的身上,使他們有種想立刻跪下求饒命的衝動,後背也在轉瞬之間被冷汗所浸濕。
一直以來都躲藏在人群之中看戲的晁武韶與易涵也為善方會出現這樣如此情緒化的面容而感到驚訝,只有唐谿正覺得這真是再正常不過的情形了......只要遇到有關半槐的事,他似乎都會變成這樣。
「三位施主剛剛想動手?」善方在以冷冰冰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也加上了一點點若有似無的笑意,這對首當其衝受到威脅那三個人可真是不一般的可怕。
然而半槐無法看清善方現在的表情,他只能看見那三個人露出像是見鬼了的驚惶神情,接著默不作聲地趕緊收了收武器摸摸鼻子逃走了。
嗯?就這樣?
正當他還在雲裡霧裡,周圍人全都開心的歡呼冷面和尚把討人厭的霞雲門弟子趕走時,突然一陣輕柔如雲絮的嗓音掠過所有人的耳畔,那聽著像是從稍微高一點的地方傳來的。
「真是好魄力。不過,我怎麼不知道原來在這五年間,谷中竟然收了一名僧人子弟呢?」
半槐在聽到這聲音的當下立刻回頭去尋找其來源。他馬上就知道了,如此空靈又帶著滿滿書卷氣息的優雅端莊聲線是誰了。
而所有書墨谷弟子也都歡呼的比剛才還要更加熱烈。
「是谷主!!!」
「谷主回來啦!!!」
「美麗又大方的谷主請讓我一親芳——咕噗!」雖然當中似乎混入不少奇怪的呼喊聲就是了......

所有弟子們興奮歸興奮,他們還是顧到禮儀,紛紛在歡呼的同時讓出一條路史的谷主能夠順利地走過來。而那條路的終點自然就是方才第一個被點名的善方了。
在眾人排好站定之後不久,那位備受愛戴的谷主就從不遠處的白玉階梯處現形了。
這樣的氣質以及那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打扮,真不愧為一谷之主。
她身穿一襲深如重墨的長衫,寬袖延伸至地面,而拖曳在白玉階上的黑色裙擺在潔白無瑕的拋光面上輕輕地抹上一層若隱若現的陰影。這樣的姿態看上去就像谷主走過之處都有淺墨流過一般,好不美麗。
谷主本身的樣貌也並非平凡女子可比擬的,那渾然天成的凌厲與優雅所交織而成的特殊氣度立刻就能使的所有人懾服。她留著一頭堪比夜色的長髮,然而卻不用任何髮飾將其固定住,任憑其隨意地散落在後背,並且隨著步伐飄逸、拉出長長一道如絲綢般的柔順弧線。上揚的鳳眼眼尾以工筆筆法描出一隻栩栩如生的墨色蝶翼,眼神也是深邃的無法讓人摸清她的任何一縷思緒,而瀏海正好蓋住她的雙眉,更加看不清她的表情。
當谷主來到善方面前,開口準備說話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雙唇上。被抹上暗紅色的胭脂的唇瓣,搭上這整身的裝扮,就算說它具有畫龍點睛之效也不為過。
「築基巔峰?也還不算太差。」這句話能從谷主嘴裡聽到,已經可算的上是極具光榮的稱讚了。半槐看善方似乎沒什麼反應,偷偷的戳了戳他的腰,希望他能意識到半槐是想讓他趕快答謝。
還好死禿驢終於在幾秒之內開竅了,「多謝谷主指教,弟子當多多努力。」善方單手行了個佛禮,畢恭畢敬的彎下身朝谷主鞠了個躬,但是這樣的舉動似乎並沒有讓谷主滿意。
她微微皺了皺眉,這不算太大的動作,但是許多眼尖的書墨谷弟子都已經看到谷主那不悅的神情了。善方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挺妥當的,究竟是哪一點觸怒到了谷主呢?
就在善方站直身子時,谷主又緊盯著他的雙眼好一陣子才將視線轉開。她不太高興的快速轉過身,似乎打算揚長而去。
就在快步離開時,還朝著等待在遠處的侍童發話,正好也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今晚酉時,讓善方等在我房門口,我要親自問話。」
半槐聽到這句話心都涼一半了。
這禿驢到底是招惹到谷主哪裡了,谷主竟然要親自訊問啊啊啊!!!
要知道他們的谷主平日裡雖然不冷不熱,但是對待弟子們比起外人還是挺上心的。總是以嚴格的方式指導他們,希望所有人都能成為無愧於天地的人。這樣的人竟然會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表露出如此負面的態度,絕對是始料未及的。
半槐想著想著,又想到了不得了的情節......該不會善方先前說他沒到過南方三大門派的地界是騙人的吧?!不過這也說不通啊,這人這麼死腦筋,對於這樣說謊的行為肯定是不會做的吧,而且若是他不想說假話但又不想告知事實,那就只會沉默不語了。
當然不只有半槐如此擔心,周遭的弟子們都在回到市集之中時一直交頭接耳討論到底發生了什麼,晁武韶等人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而擔憂地跑上前來圍著善方一直問。
「為甚麼?發生了甚麼事啊?」
「你之前有碰到谷主過嗎?」
「有頭緒嗎?」
「……」善方在他們終於安靜下來不再問問題時,低頭嘆了口氣,隨即勾起和善的微笑,「貧僧大概知曉,不必擔憂。」
就在他們三人面面相覷時,善方將視線轉到臉色發白的半槐身上。他看上去就是完全沒有聽進去的樣子,還咬著手指不斷思索該怎麼辦。善方為了解除半槐這樣魂不守舍的狀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半槐,相信貧僧吧,不會有事的。」半槐在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時,茫然地抬起頭,而現在顯露在他面上的情緒,讓善方止不住的心疼。
茫然無措、絕望、害怕,跟當初……跟那時候自己親手將禪杖插進他的丹田時他所露出的表情,竟然有那麼幾分相似。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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