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分の心を聞く

《捨身成魔10》
晁武韶從跪坐之姿換成蹲著的姿勢，用手捋平淡粉色的裙擺才好整以暇的步到那面水鏡前，然後再次跪下。她的眉宇柔和，睫毛也因為從外透進來的暖黃陽光而顯得美若天仙。她攏起袖口後，緩慢的將手伸進水鏡當中。
約莫幾秒鐘後，玦玥下達命令「可以起來了。」
「是。」晁武韶還是一樣慢慢的把手抽出來，但慢也不會說到令人焦躁的地步，因為她每個動作都優雅至極，一舉一動對旁人來說都是極大的眼福。
水鏡先是從中間泛開一圈漣漪，接著散發出一道柔和的粉紫色光芒，正中央也浮現出一個字，那字的字跡彷彿是個心性溫柔的人寫的，筆墨的邊緣不毛躁，平滑而溫婉。玦玥對其餘四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可以湊上前一起看。
「喔、不意外。」半槐上下打量著晁武韶的打扮再盯著水中的字良久。
「很適合施主。」善方微微一笑。
「連字的氣質都那麼像！」唐谿正仍舊跟昨天一樣，一副大開眼界的驚奇模樣。
「適合。」易涵的反應比善方還要淡漠。
晁武韶害羞的低下頭，雙手不自然的攪著鬢邊的髮絲，呆然的笑了幾聲「哎呀，沒那麼誇張啦。」水中的浮現的字，便是『雅』。
墨樊看到他們五人相處的情形，不自覺的代入她自己剛入門時的情況。當年他們也是五個人，除了她自己，還有袁潭碩、安夙、秦濤、溫晉學，測字時溫晉學就跟晁武韶一樣，害羞的紅著臉推託說過獎了，那時候他的字是『清』。她真的好想師兄。
似是這樣的懷念之情來的太過突然，墨樊的臉色不是太好看，引的清胥緊張的扶著她的肩，輕聲問「師妹師妹，還好嗎？」然後半槐就眼尖的發現他們兩個人的互動。哇喔，這兩位甚麼時候在一起的，他都沒看出來呢。
「接下來就換易師弟吧。」玦玥默默瞥了眼墨樊，大概猜出怎麼了之後便放心的交給清胥一個人處理了。
「是。」易涵跟晁武韶換了個位置。他將雙手伸進水中時，半槐目不轉睛的一直盯著他手上的紋路瞧。這是一雙飽經風霜的手，上頭布滿了裂痕，還有各種被大大小小武器傷到的痕跡，半槐判斷到這已經開始思考易涵之前是做甚麼的了。看這樣龜裂的傷痕，冬天時肯定沒有注意到手已經被凍傷了才會變成這樣，而且那被摩擦到生出厚繭的地方看起來就像長年握刀或長槍才會出現的，所以合理猜測易涵以前是軍人。
而且應該不是普通的小兵，看他這樣不動如山的樣子，就像是堂堂威武的大將軍，還是被全國人民稱頌、驍勇善戰的將領。
易涵依照玦玥的指示，拿起手後，中間出現的是一個『穩』字。
周圍的幾個人也都不約而同發出真是非常準確的感嘆。
下一位是唐谿正。他還在呆愣的狀態下就把手放下去。
其實半槐在預測唐谿正會出現甚麼字時，大概都是『溫』啊『玉』啊這類比較符合公子氣質的字，畢竟除了碰上他弟弟的事之外他的一切行為舉止都還算溫文儒雅，而且也彬彬有禮，勇於承擔，就是有點死腦筋而且在遇到預想之外的事時很有可能呈現出呆滯的狀態，實力也不錯。雖然半槐覺得唐谿正身上沒什麼特質，整體的性格就是一個路人……
最後唐谿正測出來的字讓他本人簡直都想挖個洞馬上逃走。玦玥一眾都不清楚這是甚麼意思，半槐跟易涵一看就了然於心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現，善方沉默是金，晁武韶也跟玦玥一樣一頭霧水。
「怎麼了？這是甚麼意思？」晁武韶拉著在後面探頭並且表情沒有一絲迷茫的易涵的袖子，另一手則指著水中的那個『嶽』字，天真無邪的想要問問他們。
「……」唐谿正羞恥的用雙掌遮住自己的臉，完全不想讓人看清楚他的表情，易涵表示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半槐則是自動自發的擔任了解說員。
「那是他弟的名字。」喔，原來是這樣啊。
墨樊已經回過神來了，她在聽到這個解釋後，無法克制的噗哧笑出聲。就是因為這個反應，唐谿正終於慢吞吞的把手移開，然後背過身抓住易涵的衣襟壓在自己的雙眼上。半槐似乎還聽到唐谿正故作冷靜實則顫抖的跟易涵說借我躲一下。
嗯……？這兩個人才過一晚上感情就變得這麼好？
正當半槐開始想一堆有的沒的之前，就被玦玥的聲音給叫了回來。
老實說半槐在把手放下去的同時也很害怕會跑出甚麼不該出現的字，例如『魔』之類的，如果是『學』或『塵』那倒還好，可以做出許多不同的解釋，萬一是魔……還不知道下場會怎麼樣啊！
最後當字浮出來時，他確實鬆了口氣，但內心也百感交集。原來、原來他的心一直是這樣的狀態嗎？他一直不去想，甚至還刻意避開心底最放不下的事物，但是觀心鏡是騙不了人的，是這樣就是這樣。他一直害怕去直面內心的渴望還有那些胡思亂想，可是這大概是不可能的，如果抱持著躲的了一時是一時的心態，或許他就再也無法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了。
但是如果、如果根本沒有內幕呢？銘塵打從一開始就想要把他——
「半槐。」善方頭一次在許多人面前對半槐用如此嚴厲的口氣說話，他捏緊半槐手臂的力道大得嚇人，但如果不這麼做半槐根本沒辦法從那隱隱入魔的徵兆中脫離出來。顯然其餘人等也都被嚇到了。
善方的面容就像是被一層烏雲罩著，嚴肅的讓人喘不過氣，半槐在看到他那樣的表情後眼神才恢復清明，裝作沒事的把善方的手撥掉「幹甚麼……我又沒事。」任何人來看都知道他在逞強。
善方只冷冷地丟下一句「不管你在想甚麼，都絕對不是那樣，我保證。」然後猛力把人給拉離水鏡前，換他自己坐上那個位置，並且略略發怒的把正中間的『悲』字一股腦全部拍散。
半槐還愣在原地。倒不是因為善方對他很兇，而是……這禿驢剛剛的自稱，好像不是貧僧而是『我』來著吧？這代表的是甚麼意思？
善方是最後一位，當屬於他的字出現時，氣氛瞬間被緩和下來了，並且在場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在半槐身上。
「小女本就覺得大師與半少俠關係匪淺呢——」晁武韶似是看破一切的一針見血。
「嗯哼。」易涵冷靜卻語帶深長意味的應了一聲。
「……難怪，公主抱。」唐谿正已經脫離剛才窘迫的狀態了，很認真的補了一刀。晁武韶立刻拉著唐谿正的袖子開始問公主抱是怎麼回事。
「阿彌陀佛。」最讓人不爽的就是這禿驢的眼神了。那個內斂卻飽含笑意的一瞥簡直要讓人氣到七竅生煙了！彷彿就在說沒錯，就是其他人想的那樣喔！
水鏡中間的字是一個『痴』。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是，我說，點甚麼頭啊你們！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善方是對甚麼東西痴？！難不成是我嗎？！啊？！不可能是佛法甚麼的嗎一定要把嫌疑通通推到我身上嗎？！
要瘋了要瘋了！
至此，觀心鏡的測試也差不多了，玦玥看著五人已經打鬧了起來，便揚起幾不可見的會心一笑，把觀心鏡交予一旁的童子，讓他拿下去。
「好了，每個人的個性我都大致上了解了，」玦玥低垂著眼，重新將手腕處的衣料弄得平整，端莊的放在膝上，「因為你們是同時間入谷，所以要來決定你們的師兄弟順序。以後必定要互相扶持，如同親生手足一般好好相處。」
書墨谷向來有個傳統，就是同個時間成為記名弟子並且能夠被親傳弟子教導的人，會被劃分成感情要好的師兄弟，這個制度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能在修仙的階段仍然能擁有接近親情的溫暖友誼。這項制度簡單說明便是同窗，但關係往往比字面上的同窗還要更加緊密。當然還是有例外，也是有些弟子跟自己的同窗完全處不來，最後分崩離析。
半槐稍微回想了他那時候的同窗們。大師兄安夙與最小的師妹墨樊留在書墨谷替長老們辦事，二師兄秦濤自從到了上界世界後就不知所蹤了，三師兄袁潭碩至今仍在修真界活躍，時不時還會帶一堆奇珍異寶回書墨谷探望師兄弟，至於他溫晉學……成魔後便毅然決然地與書墨谷切斷了所有關係，從此不再往來了。
他踏上魔修之路後，曾經想等實力強大後找出當初讓他成魔的那群人問個清楚，但是等到真的變成強者後，反而查不到任何東西，況且只要找到一絲線索，就像被甚麼人故意掐斷一樣，根本無計可施。最後他想要先依附在上界的最大魔修之門，千滅閣裡繼續增強實力再繼續查，然而事情怎麼可能如此順遂？
他聽到銘塵也在上界，只不過是處在與他不同的上界小世界裡而已。再後來……他便不想回憶了。
而正好玦玥也出聲，準備宣布她與清胥、墨樊討論出來認為最恰當的結果，「我們認為，最適合當你們之中大師兄的是善方。」
玦玥將鬢邊的髮絲塞至耳後，淡淡地看向聽完此項宣布也沒有任何反應的善方，「其他人覺得呢？善方你意下如何？」
善方作為他們之中武學造詣最高的人，作為大師兄是再適合不過了，而且心性也很沉穩，可以帶領大家做最適當的決定，所以大家都沒有甚麼意見。
而接下來的分配其實也都有其道理在。
二師兄是易涵，雖然修為不算高，只有築基初期，然而縝密的計劃以及判斷能力卻可稱得上出色，況且個性與善方有得拚，完全擔當的起這個位置。雖然半槐認為若是將這兩人的位置換一下應該也是行的。
三師兄是半槐。會將他安排在這個位置的理由是他看上去作戰經驗豐富，而且鬼點子也很多，雖然力道跟易涵與善方比起來稍微遜色，但光是腦中能夠想到的戰鬥方式五花八門，也很足以保護師弟妹了。
晁武韶是四師妹，神不知鬼不覺的身段很適合偷襲敵人，但是玦玥在昨天測試過她的各項能力之後，發現她雖然很輕盈敏捷，但其實並沒有辦法隻身一人對敵，於是就讓三位師兄保護她，而她便作為輔助，讓對敵期間出現意想不到的轉折吧。
剩下的小師弟自然就是唐谿正了。在這五人之中，唐谿正的學識似乎最淺，所以雖然資質很高，卻因為缺乏經驗而無法順利發揮自己真正的實力，於是就讓他作為最小的師弟，跟著四位師兄姊一起學習了。
分配完後，接著便是關於書墨谷修習的各項基礎知識了。
筆墨紙硯四項缺一不可，而琴棋書畫也是必須每樣都至少要有一定程度才能自稱書墨谷弟子，於是他們五人接下來便每天接受這幾樣學術的專業指導，而一部分的時間也能來學習書墨谷特有的心法。
據說祖師在為這些心法取名的時候實在是太懶惰了，於是就隨意的湊了……心法總共有四本，分別是筆經、墨卷、紙冊、硯書。
不得不說這真是史上最隨興的心法名稱了！
但是別看它們的名字如此奇葩，其內容可謂非常扎實穩固，若是好好修練必能打下很好的根基，至於能不能成為大能，那便要看自身的領悟以及資質了。
進谷之後第一次大集會，是在他們進行入谷測試的五個月之後。
中間這段時間因為谷主閉關修練，所以谷內都沒有舉辦甚麼重大儀式，而現在谷主在閉關五年後終於要出關了，谷內弟子莫不歡天喜地，準備了許多宴席預備要狂歡個幾天幾夜。
哎呀，看來過了這幾十年，谷主受到的敬重仍舊一點都沒改變呢。
「我們終於能看到谷主了嗎？」唐谿正現在已經完全融入了這個氛圍，也以自己身為書墨谷的弟子為傲，那眉眼之間的喜悅以及期待都表露無遺。
「好期待啊！」同樣興奮的還有晁武韶，她拉著唐谿正的手，先回頭朝著剩下那三人笑了笑，接著勾起嘴角，「我們可以先去逛逛師兄姊們布置的谷內市集吧？」
善方沒有反對的點了點頭，而半槐則是露出牙齒狂放不羈的大笑了幾聲再揮揮手。讓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易涵。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人群，接著不動聲色地跟到晁武韶和唐谿正身後，微微嘟起的嘴讓他其實很好奇的心思全都露餡了。哈哈，看來即使曾經是個將領，到了修仙世界仍舊會對這世界充滿好奇呢。半槐暗自思忖。
「那善方你要跟著我？」半槐目送三人走遠後，表情還是維持大大的笑容，轉過頭對善方抬了抬下巴。
善方與方才一樣點了點頭。
半槐低聲說了很好，便拉起他的手毫不猶豫地朝著書墨谷內偏僻的山壁飛去。這個市集會擺很久，要逛的話根本不急於一時，所以還不如利用這個時間做些平常沒辦法做的事情吧。
他要趁著所有人忙著慶賀的時候跟善方打一場！這五個月以來，他一直都很想跟善方比試看看，畢竟一直都是在讀書之類的，而且修練時也只有用到體內的仙氣，不知道現在那些魔氣被他滋養的如何。
如果能夠贏的了善方，那就能滿足他內心其中一個小小的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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