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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員工餐廳今天中午的每日特餐是鯖魚定食。
大部分日本人似乎都很喜歡，但我沒什麼感覺，這大概還是得歸功於我這個與生俱來便得過且過的性格吧。
「你喝咖啡嗎，還是紅茶？綠茶？」
「……綠茶吧？」綠茶吧，我有點猶豫地抬起手抓了抓後腦勺，還好道重前輩沒怎麼介意我這個感覺也不是很確定的反應，微微一笑之後就往自動販賣機投進幾個硬幣，按了幾下按鈕，最後遞給我一罐塑膠瓶裝微糖綠茶。
「謝謝。」我有點不自在的點頭，伸手去扭瓶蓋。
「啊、我忘記先問你喜歡喝無糖的還是有糖的了……」
「沒關係，我兩種都可以。」不如說咖啡、紅茶還是綠茶也都可以，嗯，還是那個詞，得過且過。
其實在被邀約去吃午餐時，我是有點忐忑的。
正如先前所說，我是個很無趣又很沒人生目標的人，這部分當然也體現在我的人際交往上。
若非必要不先開口說話，不會主動去認識他人，碰到什麼麻煩事一概推掉，哈哈，這樣想想我的上一份工作簡直就是麻煩大集合，看來我能撐兩年也還不賴嘛。
而在要跟人聊天的場合，我想我的沉默以及句點肯定會給聊天對象帶來一定程度的壓力，但我自己也不想給人造成壓力，同時又覺得聊天很耗費能量，所以往往都會變成兩邊壓力都很大的情況。
不過顯然道重前輩並不在此列。
通常聊天時會分幾種人，而我覺得棘手的兩類就是一直挖隱私跟一直光講自己的事情的這兩種人，然後又很湊巧的，我覺得我身邊的人類大部分都是這兩種，但顯然道重前輩不只表面上的微笑拿捏的很好，話題也拿捏得很好。
我們在吃飯時間聊了一些關於旅遊記者工作的憧憬，是不是覺得會很常出國啊之類的。
他說，會很常出國沒錯，但很累，不過我想你之後就會對這種感覺又愛又恨了。
哦？怎麼說？
嗯……像是拿餅乾在床上吃的那種感覺？雖然很開心，但掉屑屑了事後處理很麻煩。
哈哈哈、好像有點懂了，但應該還要更艱辛吧？
——差不多就像這種感覺。
我也說不上來具體到底差在哪，但不會過度透漏自己的訊息也不會強制我一定要說出什麼話的閒聊很愜意，至少是接下來道重前輩再來約我約個幾百次我都不會拒絕的程度。
剛才那個慌忙的眼神果然是錯覺吧。
「我可以問問你為什麼會從上一間報社跳槽到這裡嗎？啊、如果有私人原因不說也沒關係的，我只是隨口提而已。」看，連打探他人過往的問話都這麼舒服，我想我以後真的不會拒絕道重前輩的任何邀約了。
「喔，沒關係啦，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不是因為工作上出了什麼事情才轉職過來的。」
我咬著瓶口輕鬆地聳了聳肩。
「只是覺得作為八卦記者的生活有點空虛而已，就……有點愧對自己身為文學院畢業生的感覺，但跟其他同學比起來我已經是很胸無大志的了，當個旅遊記者應該多少可以彌補那個空虛感吧。」
「空虛感……」道重前輩也咬了一下他自己手上那個咖啡罐的邊緣。
「怎麼了嗎，道重前輩？」
「嗯，沒事，」他給了我一個有點疲憊的笑容——這麼說可能不準確，因為這三天下來他幾乎沒有一刻是不疲憊的，「那就希望你在我這裡畢業之前，無論最後是跟其他人合作還是轉職到其他地方，都能過得充實一點吧。」
嗯？等一下。
雖然道重前輩話裡的內容的確是祝福沒錯，但我怎麼覺得好像有點奇怪？
畢業……說的好像無論我最後做的如何，都一定不會跟道重前輩成為搭檔一樣。這說不上鬱悶，只是有點困惑而已。
「道重前輩沒有攝影記者搭檔嗎？」我看道重前輩似乎有點被嚇到，手晃了一下，然後又故作沒事的仰頭灌下一大口咖啡。他可能沒想到我會直接問這個吧。
而道重前輩在把最後一點咖啡喝完，以左手拇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單手將鋁罐壓扁，丟到一旁的垃圾桶之後才抬起頭來對上我的視線。
「沒有，我從來沒有固定搭檔，一直都是負責教導新人的。」
「……我說這種話可能有點冒犯，但、您沒有升職之類的嗎？」道重前輩淺笑著搖了搖頭，站直身子之後以指甲彈了一下我才剛喝到一半的綠茶瓶身，看來似乎是打算結束這個話題準備回去工作。
「我不想升職，所以就一直待在這個位置了。好了——午休時間結束了，綠茶喝不完就直接帶回位置上喝吧，我想總編輯不會介意的。我就先去個廁所啦，待會見。」
「喔……好。」我目送道重前輩隨興的舉起一手揮了揮之後消失在走廊轉角，不太明白他這麼快把話題轉走是不是有其他隱情，但的確，我看了一眼手錶，大概再三分鐘午休就結束了，我們真的該回去了。
而我在接下來與除了道重前輩以外的人談話時，得知道重前輩已經進這間公司七年了。
※
七年很長，真的很長了。
這個時長足以讓人從一無所知的國小小屁孩長成思慮重重的思春期高中生，但七年？道重前輩竟然已經在這家公司待七年了？
我不是很懂，為什麼他寧可待在這個位置上待七年也不領更多的薪水，坐到更高的位置，對一般人來說那樣不是更好嗎？雖然我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說那種話……
只是以我的身分也不好多問什麼，好奇心也只會殺死貓而已，這種麻煩事還是交給有緣人去做吧。
……話說，道重前輩的「有緣人」會是哪種類型的人啊？感覺會是比較主動、比較熱情的類型，因為道重前輩看起來就很溫和，用現代一點的詞來講的話就是草食男吧，我想應該挺受那些肉食女歡迎的。
或者肉食男？說不定道重前輩意外的在我的朋友圈挺受歡迎的，大概就是那樣？呃、文科生的Gay比較多的那種刻板印象？
「那須……」唉……還有我什麼時候可以下班啊，覺得有點累了啊。
「那須——」晚餐要吃什麼好呢……隨便啦，等一下去隨便買點便利商店的東西回去好了。啊、字打錯了……
「那須！」
「哇啊！」
道重前輩直接將一本資料夾砸到我的電腦桌上，而我被嚇到猛然抬頭時正好看見他那雙充斥著無奈的眼睛。
看樣子前輩已經叫了我好幾次了，他看我終於回過神，先是揉了揉他自己的眉心，嘆口氣，接著才伸出手拍了拍我的頭，神情仍舊是無奈的，但當中若有似無的笑意讓我放鬆了不少。
「新人，看一下時鐘。」
他用大拇指往他身後比了比辦公室牆面上的那個鐘。這時我才意識到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不是迫切的截稿時節所以大家都可以準時下班，但本來是五點半下班的……現在都快七點了啊。
「啊……」我有點尷尬的張了張嘴。
「當新人很拚是可以，但不要拚過頭，不然之後真正忙的時候你會忙到吐喔。」
「很抱歉……」然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原先準備低下認錯的頭馬上又抬起來，「道、道重前輩是因為我的關係才、才留下來陪我的嗎？真的很——」
「停停停，等一下，你冷靜一點，」道重擺了擺手，「這是我叫你的第二件事。我留下來只是為了整理下星期一要去的地點的資料而已，不是為了你特地留下來的……而且如果我沒有要留，在下班的時候就會順便把你撈出去了喔？」
「好的……」
「那份資料就給你周末回去看一下吧。」他又習慣性的用手指在那本剛丟過來的資料夾上頭點了幾下。
「好的。」而我在把資料好好收進包包裡之後就聽見道重前輩隱隱帶著雀躍的開口。
「恭喜你，新人，第一個出差地點是很好玩的遊樂園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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